见卫辰气冲冲地从柳林园出来,双喜立马撒开手里的索饼,跳下马车,小跑着迎了上去。
“晦气!”卫辰骂道,一把解开腰上的束带,怒气冲冲地扔到地上。
双喜见状,吓得脸色一白,忙上前捡起束带,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小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去参加仲冬会吗?怎地这般生气?”
卫辰狠狠瞪了双喜一眼,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着?还不是因为那个卫斳!”
双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四公子怎地又惹上二公子了?双喜试探着问:“四公子怎会在此?”
卫辰冷哼一声,气道:“逸都城里有谁不知,他不过是被贬到辽东来的。若非陛下看在太子的份上,让他当了这兖东军主帅,他哪有机会参加这等盛会!”自己好不容易在这仲冬会上寻到个乐子,谁知竟被卫斳给搅和了。
双喜自幼跟着卫辰,对他的脾气最是了解,这么多年,卫辰整日喊着要对付卫斳,但回回落败。卫斳平日里虽说低调,却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就算是被“贬”来的辽东,也是实打实的兖东军主帅,真要是动起手来,卫辰定要吃亏了的。
想着,双喜堆起一脸笑意,劝道:“公子息怒,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回去?”卫辰越想越气道:“回去作甚?本公子今日这般狼狈,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说着,狠狠踢了脚下的石子一脚。那石子受力,咕噜噜地滚出了老远。
双喜见状,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生怕卫辰一个不高兴,将自己也踢出去了。
“今日若非他多管闲事,那十五公主早已是我的了。这笔账,我迟早要同他算!”卫辰双手叉在腰上,在原地转了两圈,目光重新落在了双喜身上:“来,你说,这笔账该如何算!”
双喜心里一紧,忙道:“公子息怒,那卫斳终究是个被贬之人,公子又何须与他一般见识?依小的看,公子还是先将此事放一放,待回了卫国,再寻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番也不迟啊。”
见卫辰有所松动,双喜忙趁热打铁:“再说了,公子今日这般盛装出席,在辽东的氏族面前露脸,是为了日后的七国甄选做打算。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公子的好事。”
卫辰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些,双喜继续赔笑道:“再说了,公子是什么身份,量他也不敢跟公子作对!”
卫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哼,若非顾忌着太子,我早将他除之后快了!”但心中仍是不忿,要不是这该死的卫斳突然出现,那十五公主定会是他的囊中之物。这般想着,卫辰这才踏上马车,朝着住处驶去。
按照规矩,七国甄选前会先进性一论小范围的筛选——首甄。这首甄顾名思义就是初筛,地点通常选在上回拔得头筹的诸侯国举行。届时,朝廷会委派首甄使莅临,对七国的选品进行审核与筛选。
而此次首甄的举办国,正是滁国。因此,卫辰才会在这时出现在辽东。
距离首甄还有不到十日,其他参选国也都陆续抵达了辽东。
——
这日,苏邑昭与楚夫人、楚慈还有柳姝宜一同聚在汴南布坊,挑选送去首甄的布样。
先前按照苏邑昭提供的法子,布坊产出的麻布却与以往有了极大的不同,不仅质地更为柔软,且色泽更为透亮,手感亦是极佳。楚夫人拿着新织的麻布,眼中满是惊喜。
楚慈举起手中的麻布,迎着阳光细细打量,啧啧称奇:“妹妹的法子果真好用,有了这个,汴南布坊定能在首甄上大放异彩。”
苏邑昭扭头看了身后的质人一眼,道:“若无质人与筐人们的帮扶,单凭我一人,也难以织出这等佳品。”
听了苏邑昭的话,身后的质人当即一愣,继而憨笑着连连摆手,道:“殿下言重了。”
楚夫人亦称赞道:“上回的七国甄选,滁国算是险胜,若一味的在经锦上较量,绝非长久之计。此等麻布,无论是纹样还是质地,皆叫人眼前一亮,在首甄上展出,定能吸引他人目光。”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楚慈放下手中的麻布,转身道:“我去瞧瞧。”
刚走到门口,就见卫辰正指挥着手下的人往布坊里闯。
楚慈见状,忙上前阻拦:“卫二公子!”
一见是楚慈,卫辰立马换了副嘴脸,嬉皮笑脸道:“哟,这不是楚三公主吗?怎地,三公主殿下在这汴南布坊也有份子?”
楚慈眉心微皱,挡在布坊门前,正色道:“卫二公子,此处乃我滁国地界,岂容你如此放肆!”
卫辰神色一滞,戏谑道:“都说这汴南布坊的麻布了得,我不过是来看看罢了,怎么,此地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楚慈目光凌冽,毫不退让:“这汴南布坊乃是我滁国之本,岂容你随意污蔑!”
卫辰轻嗤一声,丝毫未将楚慈的警告放在心上:“如此,不妨由三公主亲自领我等进去瞧瞧?也好让大伙儿长长见识。”说着,竟伸手要去推楚慈。
楚慈自然知道卫辰此举的目的。那日在仲冬会时,他瞧苏邑昭的眼神就十分不对,本以为再无瓜葛,不曾想,这厮今日竟敢寻到这布坊来。她强压下怒气,冷声道:“卫二公子若真有意,大可明日再来,届时我汴南布坊自会大开坊门,迎八方来客。今日乃我布坊私事,不便招待外客,还望卫二公子海涵。”
卫辰哪是会听话的主,不依不饶地嚷着要进门。
眼看多说无益,楚慈示意身后跟着的侍卫上前阻拦,二队人马一时间就这样僵持在了门口。
这时,楚夫人领着柳姝宜与苏邑昭等人一道从布坊内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皆是一愣。
楚夫人缓步上前,目光扫过面前的众人,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责问,道:“怎么回事?”
“母君。”楚慈见状,立马倒退到楚夫人身边,低声道:“这就是那卫二公子。”
楚夫人听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卫辰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悦。
卫辰却像是没看见楚夫人似得,也不行礼,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楚夫人身后的苏邑昭。而他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底气,全仗着自己身上的宗室血脉。卫国始君与先王同为先祖之子,卫辰的父亲卫伯公还是当今陛下的胞弟,属于同姓诸侯的核心,地位显赫,且长期承担监视遗民,拱卫王畿的职责。
楚夫人自是注意到了卫辰的眼神,心底升起一股怒意,面上仍保持着冷静与端庄,淡声道:“卫二公子,这便是你卫国的礼数?”
卫辰这才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行了个礼,道:“见过楚夫人。”
楚夫人面色不改,沉声道:“我汴南布坊今日有要事相商,不便招待外宾,卫二公子请回吧。”
卫辰依旧不死心,再度看向苏邑昭,笑道:“这位是十五公主吧?”
楚夫人微微侧身,将苏邑昭挡在身后,目光冷冽:“卫二公子请自重。”
卫辰又道:“卫某初来辽东,对此地不甚熟悉,十五公主若是有空,不妨略表地主之谊,带卫某四处逛逛,如何?”
楚慈听罢,忍无可忍,正要开口,忽然被门外传来的一句“二哥这是作甚”打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卫斳一席玄色锦袍,手握缰绳,跨坐于骏马之上,英姿勃发,宛如画帛中走出的战神。他悠然下马,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死死盯着卫辰。
卫辰一见卫斳,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卫斳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却仍强撑着面子,道:“吾不过是来看看这汴南布坊的麻布,怎么,四弟也有兴趣?”
卫斳缓缓靠近,径直越过卫辰,直接走到楚慈与楚夫人身前,礼貌地行了礼,道:“见过楚夫人,见过三公主。”接着微微侧头,向着后头的苏邑昭和柳姝宜道:“见过世子妃,十五公主。”
楚慈轻声道:“卫将军怎会来此?”
卫斳道:“适才路过,瞧着此处喧闹……不想竟是二哥在此。”说着,视线再次回到卫辰身上:“二哥这般举动,若是传回去,只怕又要惹父君不快了。”
卫辰被噎了一下,脸色不由地变了变,自是明白卫斳这番话的意思,他不过是在警告自己,若是再敢放肆,就将此事捅到父君那里。
身边的双喜眼看形势不对,悄悄上前一步,拽了下卫辰的衣袖,提醒他千万别在此发作。
卫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用手抹了下嘴,向楚慈与楚夫人抱了抱拳,道:“四弟说的是,是我唐突了。还请十五公主、楚夫人莫要怪罪。”
楚夫人恍若未闻,自卫斳进来就上下打量他,看了半响,目光微转,重新落回卫辰身上,带着几分敲打之意:“卫二公子身份尊贵,平日里更该注意言行才是。”
卫辰神色一僵,他哪能忍受这等说教,正欲发作,就被旁人一掌按了下去。卫斳伸手,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用眼神警告他莫要冲动,继而语气平和道:“二哥在此已耽误多时,还是先行离开吧。”说着,一把拽起卫辰的胳膊,不容分说地将他带出了门。
卫辰被卫斳半拖半拽地拉回马车旁,用力地挣脱开卫斳的手,怒目而视:“卫斳,你竟敢这般对我!”
卫斳松开手,一脸平静地盯着他。
卫辰咬牙切齿:“你少在这假惺惺!若非你屡次坏我好事,那十五公主早已……”
卫斳直直的看着他,冷声打断:“二哥慎言。”仲冬会那日,他瞧见卫辰看苏邑昭时的眼神就猜到了……只是他没想到,卫辰竟会如此迫不及待,直接寻到了汴南布坊来。
见卫斳突然不说话,卫辰以为他是心虚了,气焰愈发嚣张:“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告诉你,那十五公主我要定了!”
卫斳用手捏了捏眉心,用力地叹了口气,道:“二哥若真想在父君面前博得一席之地,就该收收自己的性子,莫要再做出这等唐突之举。”
卫辰一听这话,登时就炸了,两眼几乎要喷火:“你说什么?!唐突之举?你哪只眼睛瞧着我……呵,倒是你,屡次从中作梗,究竟是何居心!”
卫斳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转身就要走。
卫辰哪里肯依,上前一步拦住卫斳的去路,怒道:“今日你若不说个明白,就休想离开!”
卫斳停下脚步,看着卫辰道:“二哥如此,可有为二嫂想过?”
提到自己的夫人华氏,卫辰明显被戳中了痛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扬起手就要往卫斳脸上招呼。
卫斳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卫辰的手腕,用力一扭,卫辰吃痛,顿时变了脸色。
“二哥还是莫要冲动的好。”卫斳松开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
卫辰揉着手腕,恶狠狠地瞪着卫斳:“卫斳,你别太过分!”
卫斳不欲与他多做计较,转身欲走,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卫辰:“对了,二哥若真有心,不妨好好想想,究竟如何才能让父君对你刮目相看,而不是整日里只知道做些上不得台面之事。”
卫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卫斳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心脏。他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来教训我?我做事,何须你来置喙!”
卫斳微微摇头,只道:“二哥日后莫要后悔才是。”说完,便不再多看卫辰一眼,迈开步子,径直离开了。只留下卫辰一人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他的这趟滁国之行,表面看似风光,实际却是趟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望着卫斳渐行渐远的背影,卫辰心中的怒火愈烧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