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才憋着一口气在厢房里数着铜板,闻言一愣,走了出来:“赚啥工钱?”
“你去给我砍些比你大拇指粗一点的竹子,然后每两个竹节锯成一段,再把中间掏空!先砍五十根竹子吧。”
王有才不解的看着她:“砍竹子?你要竹子干嘛?这大晚上的,你给多少工钱?”
“二十文,”王翠花低头弄着乌桕子,“快去,别磨蹭!”
王有才想着刚才赚了二十文,眼下砍些竹子回来又有二十文,比县里上工还强些,他挠挠头,拎着柴刀就往后山跑。
王锦年刚洗漱完,就被王翠花拽到灶房。
“大哥,你们书院的学生晚上念书,点的是什么灯?”
王锦年想了想:“寻常人的用松油灯,条件好的……点羊脂灯。”
“羊脂灯?”王翠花挑眉,“那玩意儿亮吗?”
“亮是亮,就是烟大,熏得人眼睛疼。”王锦年摇头,“而且贵得很,一盏灯油抵得上寻常人家半个月的嚼用。”
“那蜡烛呢?”
“蜡烛?”王锦年失笑,“那东西只有山长才用得起,一根就要两百文。”
两百文!
王翠花瞳孔一震,心脏砰砰狂跳。
乌桕子蜡烛的成本,包括人工一根连二十文都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兴奋:“大哥,你来帮我提乌桕蜡!”
转头又冲王富贵招手,“大伯过来赚工钱啦。”
王富贵搓着手过来,刚才听到王有才去砍竹子就有二十文的时候,他就已经出来院子里等着了。
果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他王富贵这不就抓到了嘛。
王翠花蹲在灶口,把大铁锅里的水沸滚,乌桕子倒进去蒸煮,蜡质渐渐浮上水面,凝成一层黄白色的油脂。
王锦年用木勺撇出,盛进陶盆里冷却。
王富贵力气大,把蒸软的乌桕子塞进石臼里,抡起木槌猛砸。
黏稠的乌桕油汩汩流出,泛着淡淡的青黄色,气味微苦,却比松油清冽许多。
王翠花把蜡脂和乌桕油按比例混合,小火慢熬,直到蜡液变得澄澈透亮,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院子里王有才已经把竹筒锯好,中间掏空,内壁光滑。
王翠花在每根竹筒里放一根棉线,缓缓倒入蜡液。
蜡液遇冷渐渐凝固,竹筒外壁摸上去温热微烫。
把所有的装了蜡液的竹筒放在水缸里受凉,加速蜡液冷却。
趁着蜡液冷却的功夫,王翠花又拎出今日买的粗盐和红糖。
粗盐倒进清水里搅拌,待盐粒完全溶解,她用细麻布过滤掉泥沙杂质,得到一盆浑浊的盐水。
盐水倒进铁锅,大火煮沸,水分蒸发后,锅底渐渐析出一层细白的盐晶。
她小心翻炒,直到盐粒干燥松散,颗粒均匀,雪白如沙。
细盐弄出来以后,装进竹筒里,又把红糖块敲碎,加水熬煮成浓稠糖浆,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糖香,甜得发腻。
王翠花从灶膛里扒拉出几块木炭,碾碎后包进细麻布,丢进糖浆里反复搅拌。
炭粒吸附了杂质,糖浆渐渐由暗红转为浅琥珀色。
糖浆倒进陶盆静置,待温度降低,表面凝结出一层细密的糖霜。
深秋的夜风卷着落叶在院子里打着旋儿,王家人终于三三两两地往屋里走,各屋的油灯一盏盏熄灭,只剩静谧的月光孤独的照着大地。
寅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更,王家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
王翠花推开房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挑了挑眉,石磨旁,王有才和王富贵正赤着膀子推磨,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滚落。
灶台前,葛云和周箬一个烧火一个滤浆,配合得竟比昨日默契许多,就连向来懒散的赵小兰,都老老实实地在挑拣豆子。
“哟呵,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翠花折了两根柳树枝嚼碎了放嘴里刷牙,晨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老太太正往锅里点昨日剩的卤水,闻言头也不抬地呛道:“还不是你这个小蹄子,非要做什么白糖!”
但骂归骂,手上的活计却半点不含糊,浑浊的老眼紧盯着锅中渐渐凝结的豆花,生怕错过最佳火候。
王翠花也不搭理,转身往后院走去,月光如水,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推开柴房的门,一股甜香扑面而来,让她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角落里,三个陶盆整齐排列。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去最边上那个陶盆表面凝结的水珠。
盆中,一层晶莹如雪的糖霜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是撒了一盆碎钻。
“成了!”她眼睛一亮,小心地用竹片沿着盆边刮取。
糖霜簌簌落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准备好的油纸上堆成一座小小的雪山。
正当她专注地收集糖霜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王锦年提着油灯走进来,暖黄的光晕驱散了柴房的黑暗。
“这么早就起来了?”他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却温柔得像拂过水面的春风。
王翠花头也不抬:“赚钱的事,能不急?”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糖霜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你闻闻,这可比红糖香多了。”
王锦年凑近轻嗅,甜香纯净得不带一丝杂味。
他伸手过去,从王翠花发间摘下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糖霜:“沾到头发上了。”
他的指尖温热,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王翠花猛地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
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剑眉下是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鼻梁高挺,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什么?”王锦年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在想,你们老王家的种是真不错,一个两个都长得这么周正。”
王锦年耳根一热,却并未拉开彼此的距离:“你喜欢长好看的?”
“难道还有人喜欢丑八怪?”王翠花白他一眼,将包好的白糖塞进他怀里:“拿好了,这可是咱们的摇钱树!”
她走到蜡烛模具前,手指轻轻敲了敲竹筒,“把这些都取出来。小心别弄断了芯。”
王锦年轻轻敲开竹筒,一根根乳白色的蜡烛便滚了出来,笔直光滑,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
“成了!”王翠花捏起一根蜡烛,凑近油灯点燃。
火苗窜起,明亮稳定,没有松油灯的呛人黑烟,也没有羊脂灯的腥膻味。
“这蜡烛……比县里卖的还好!”王富贵瞪大眼睛。
王翠花笑的眉眼弯弯:“一支卖两百文,要发财咯!”
王家人都围了过来盯着蜡烛、细盐和白糖,眼睛发直。
“翠花……这些都能卖钱?”葛云声音发颤。
“当然。”王翠花抱臂而立,给众人一一解答:“蜡烛一支两百文,细盐比粗盐贵三倍,白糖更是稀罕物,专供富贵人家。”
老太太搓着手,三角眼冒着精光:“花儿啊,奶瞧着你打小就聪明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儿,奶的眼光果然没错。”
王翠花闻言,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她很想问一句,老太太,脸呢?你的脸不要了吗?
王彩萍站在阴影里,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凭什么王翠花总能想出赚钱的法子?她盯着那堆白糖,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她不明白,她明明都去县太爷那举报了王翠花是个能把人腿骨打折又能一夜之间治好的妖女,为何县衙到现在还没人来捉拿王翠花?
这对吗?
王老头敲了敲烟杆,沉声道:“翠花,这生意……稳妥吗?”
王翠花一拍胸脯,自信满满:“放心,稳妥得很。”
王锦年看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眸色温柔。
他奶的眼光的确很好,这丫头,还真是越来越聪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