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指尖那微弱的触碰,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融化,只留下一丝冰凉湿漉的触感。他最后那句破碎的“别哭……疼……”,如同耗尽生命最后的火星,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他的头无力地向后仰去,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医疗床金属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只试图触碰她的手,也颓然垂落,软软地搭在床沿。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灰败,唇色惨白,只有胸前那道焦黑翻卷、仍在缓慢渗血的伤口,和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胸膛起伏,证明这具饱受摧残的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机。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更加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泠的哭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她依旧保持着俯身揪住他衣襟的姿势,僵在那里。泪水还挂在惨白的脸颊上,滚烫的,而抓着他衣襟的手指,却冰冷得像死人。那句“别哭……疼……”,像带着倒刺的回旋镖,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中疯狂盘旋,每一次回旋都带起一片血淋淋的记忆碎片。
他最后看到的,是她崩溃的质问和汹涌的泪水。他最后感受到的,是她失控的摇晃带来的剧痛。他最后听到的,是她字字泣血的控诉……而他的回应,是让她别哭,是告诉她……他疼。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她臆想中的报复。只有……疲惫到极致的脆弱,和一丝……近乎本能的安抚?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冲击,混合着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惧,狠狠撞在泠的心口!她猛地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像是被那沾满血污的粗糙布料烫伤。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舱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制服传来,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有了一丝冰冷的清明。
不!不能这样!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死在她面前!死在……她亲手造成的伤口之下!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的混乱和痛苦。属于典狱长泠的、刻入骨髓的冷静和决断力,如同被强行唤醒的猛兽,瞬间压倒了所有软弱的情感。
“医疗单元!最高权限!生命体征扫描!启动!”泠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是对着医疗舱的智能系统。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立刻回应:“指令确认。最高权限授权。生命体征扫描启动中……”
医疗舱顶部几道柔和的蓝光无声亮起,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笼罩在医疗床上的烬身上。复杂的扫描光束在他身体表面快速移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旁边的数块悬浮光屏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生理数据瀑布般滚动刷新,刺目的红色警报在几项关键指标旁疯狂闪烁。
“警告:伤者C-7794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严重失血!二级激光能量灼伤!多处旧伤撕裂!神经毒素微量残留!……心肺功能濒临衰竭!建议立即启动紧急维生程序!”
冰冷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符,一下下敲在泠的心上。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惨烈的伤口和紧贴其上的勋章上移开,死死盯住光屏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失血速度、核心体温、神经活性指数……每一项都指向深渊的边缘!
“启动紧急维生程序!血浆置换准备!创面深度清理准备!神经毒素中和剂注射!快!”泠的声音又快又急,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无比。她猛地冲到医疗舱角落的控制台前,手指在冰冷的触控面板上飞速操作,动作迅捷得几乎留下残影,开启最高级别的急救权限,调取最稀缺的医疗资源。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崩溃的女人,而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急救机器,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入最深的冰层之下,只剩下绝对的专注和冷酷的效率。
“维生程序启动……血浆置换准备中……创面清理单元激活……神经毒素中和剂注入……”
医疗舱内响起更加密集的机械运转声。几支灵活的机械臂从舱顶和墙壁无声探出,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消毒液特有的蓝光。一支纤细的探针精准地刺入烬颈侧的静脉,深红色的血浆开始通过管道快速流入他体内。另一支机械臂前端弹出高速旋转的精密钻头和吸管,悬停在烬胸前那道恐怖的伤口上方,发出高频的细微嗡鸣,准备进行最彻底的坏死组织清除和异物处理。
“异物?”泠的目光猛地扫过光屏上的一项提示。系统自动识别了烬胸前紧贴皮肤的勋章为“不明金属异物”,在清理程序中标记为需要移除。
“异物标记排除!非医疗干预目标!”泠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无法忍受那枚勋章被冰冷的机械臂当作垃圾一样清除掉!那是……那是她亲手刻下的字!那是他贴身藏了十年的东西!
机械臂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指令。最终,清理探针避开了勋章的位置,精准地落在焦黑翻卷的伤口边缘,高速旋转的钻头带着细微的“滋滋”声,开始清除碳化的坏死组织和被激光能量污染的血肉碎屑。
烬的身体在无意识中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痛苦的呜咽,仿佛灵魂深处都感受到了这深入骨髓的痛楚。
泠的心脏也跟着狠狠一缩。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残酷的画面,将视线死死钉在光屏上不断变化的数据流。血浆的输入让代表血容量的曲线艰难地开始回升,中和剂的注入让神经毒素的警报逐渐减弱,但心肺功能的曲线依旧在危险的临界点下方挣扎,那道代表激光灼伤深度的数据条,更是触目惊心地显示为深红色!
时间在冰冷仪器的嗡鸣和光屏数据的闪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泠笔直地站在控制台前,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着她内心紧绷到极致的状态。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光屏上,倾听着医疗系统每一个细微的反馈提示音,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声的战争,对手是死神冰冷的镰刀。
终于,当代表心肺功能的曲线极其微弱地、却无比坚定地向上抬升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刺耳的“濒临衰竭”警报终于变成低沉的黄色“严重受损”提示时,泠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支撑的力道。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