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为灵体的云漓飘在半空,看着自己毫无生机的肉身。面具下的脸惨白,囚衣血迹斑斑。
“小漓儿没事吧?”花烬染忧心忡忡地探着“云漓”的颈脉。
云漓灵体急飘到她眼前挥手:“花姐!我在这儿!”
无声无息,花烬染毫无所觉。
“不像力竭,”陆吾难得严肃,盯着昏迷的躯体,“倒像是……灵魂破损,意识沉睡了。”
灵魂破损?云漓灵体一震,飘到陆吾面前,透明的手指徒劳地去勾他腰间的酒葫芦——直接穿了过去。陆吾毫无反应,甚至下意识护了护葫芦。
“啧!”云漓灵体停住,一股强烈的“破烦”涌上心头。果然!强剥一半神格的反噬太狠,根基尽毁,连灵魂都脆弱不堪,轻易就离体了.现在这状态,谁也看不见摸不着她
该死的反噬!她懊恼地盯着自己。等等——她猛地转向陆吾:同样被夺了律座神格,这老酒鬼怎么刚才还能爆发神力定住巨骸,啥事没有?
难道……真是自己一路从蚀海深处杀出来,又紧接着连番恶战,打架太狠太疯,把这本就残破不堪的神魂彻底给“震”散了架?
灵体形态的云漓习惯性地摩挲着下巴——尽管那只是意念凝聚的虚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回溯着一路上的每一次战斗,每一次力量的调用。
她的力量,根源大致可分三股:玄冥真水,这是她对水之本源的绝对掌控,清冽而蕴含极寒之力。
北海本源,源于她龙族至尊血脉的磅礴生机与龙威。
以及……那最为诡异莫测的蚀海之力。
这第三种力量,源于当年……天庭的毒手。他们将她沉入蚀海,企图让那污浊的蚀瘴和海底的妖兽、灵骸将她彻底异化、吞噬、归于寂灭。记忆深处,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她不断下沉,意识在蚀毒的侵蚀下越来越模糊,沉入永恒的黑暗……就在那时,一声撼动灵魂的银龙吟仿佛自亘古传来!紧接着,一条庞大而通体近乎透明的银龙虚影骤然撕裂了深海的黑暗,它徘徊片刻,带着决绝与守护之意,猛地冲入了她濒死的身体。
但此刻,她能清晰感知到,那属于水神本源的力量——玄冥真水,正急剧衰弱。刚才那场看似凶悍的打斗,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她对水元素的掌控力断崖式下跌,仿佛指间流沙,难以凝聚。这具残魂,甚至让她对自己掌控的另一种力量——冰系法术,也变得生涩起来。虽然她身负罕见的双生灵根——水与冰,是六界绝无仅有的秘密,但如今这点优势也因根基破损而大打折扣。
现实冰冷地摆在眼前:她必须重新开始。玄冥真水之道已近断绝,北海本源遥不可及。蚀海的力量更是会损伤身体。那么,或许……那条冰封之路,是残存的选择?一个念头在她灵体中逐渐清晰、坚定。她需要从头学起,将重心彻底转向那被长久忽视、却潜藏生机的冰系法术。
“那怎么办?”陆吾又猛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胡子滴落,脸上写满了颓废与疲惫。
“我猜猜,”花烬染深吸一口烟枪,吐出淡紫色的烟雾,眼神在烟雾后显得迷离而锐利,“这手铐上……怕不是嵌着巡天司的追踪印记吧?天庭的狗儿,怕是要循着味儿追来了。”
她忽然用鎏金烟枪的尾端,轻轻点向离渊:“你,背着她。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离渊金瞳中怒火翻涌,声音冰冷得能冻裂空气,一字一顿地强调:“花店长,你好大的胆子。包庇要犯、阻碍巡天司执法、威胁天庭命官……你们是想造反不成?”
“呵呵,”花烬染慵懒地抬起眼皮,想起关于“离渊是雷系主神不二候选”的传闻,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后生仔,话别说得太满。世事难料,说不定……日后我们还会是同僚呢?”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带上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现在,立刻,背起小漓儿。别逼姐姐我‘请’你动手。”
离渊胸腔起伏,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然而重伤的身体和眼下的处境如同冰冷的枷锁。
他咬着牙,强压下屈辱,终究还是俯身,动作略显僵硬地将昏迷的云漓背了起来。
就在他调整姿势,手掌无意间擦过云漓垂落的手臂时,一点黏腻的触感让他动作微顿。他侧目瞥去——只见沾染在自己指腹和云漓破碎囚衣上的血迹……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黄棕色!之前明明还是红黑色!
一丝强烈的异样感瞬间攫住了离渊的心神。这颜色……
古籍记载,主神之血,乃是……纯金色!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住那抹异常的色泽。但旋即,他强行掐断了这个过于骇人的联想,将这翻腾的惊疑死死压回心底深处。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磨蹭什么!走快点,小子!”
陆吾想起自己屁股差点被那裁罪刀戳个对穿的“奇耻大辱”,只觉得旧伤处又开始火烧火燎地幻痛,忍不住挥舞着沉重的大剑,焦急地催促道,“等那群狗腿子追上来,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离渊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没有争辩。他默默收紧手臂,将背上轻得过分的身躯更稳固地托住,迈开沉重的步伐,背着这生死不知的“囚犯”,踏入了枯木林更深、更暗的阴影之中。
枯木林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撕裂。空气里弥漫着朽木、腐土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那是离渊自己伤口渗出的血,混杂着背上女子囚衣上不断洇开的、更诡异的黄棕色污迹。
“磨蹭什么!走快点,小子!”
陆吾的声音在身后炸响,带着酒气未消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拖着那柄沉重得不像话的大剑,剑尖在布满落叶和扭曲树根的地上犁出深沟,每一次踉跄都让他龇牙咧嘴地抽气,仿佛那差点被金术灵骸骨刺捅穿的旧伤又在灼烧灵魂。
“等那群狗腿子追上来,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离渊没有回头,只是从鼻腔里冷冷地哼出一声,算作回应。他金瞳如淬火的寒冰,扫过前方盘根错节、形如鬼爪的枯木根系,
每一步都踏得极沉,却异常稳健。背上的重量轻得让他心惊,仿佛托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捧即将散去的流沙。云漓的头无力地垂在他颈侧,冰凉的发丝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他紧绷的神经,也加深了指腹间那抹黄棕色血迹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惊涛骇浪。
主神之血,纯金之色……
古籍上冰冷的文字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识海中反复轰鸣。这荒谬绝伦的联想让他几乎窒息。一个伏龙塔最深处逃出的、被天庭通缉的重犯?这怎么可能?!理智在疯狂地咆哮着反驳,斥责这异想天开。
但那与旁人不同的强大力量,还有那刺目的黄棕色,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认知之上。他强行将翻腾的惊疑和某种更深层的恐惧死死压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活下去,弄清真相,才是唯一的出路。
“后生仔,心思很重嘛?”
花烬染慵懒带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飘到身侧。她依旧赤足离地三寸,在枯枝败叶上飘行,姿态闲适得仿佛在逛自家花园。
那杆华丽的鎏金烟枪在她指间灵活地转动,淡紫色的烟雾袅袅升腾,模糊了她美艳绝伦又深藏倦怠的眉眼。她狭长的狐狸眼斜睨着离渊紧绷的侧脸,熔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洞悉的锐光。
“担心你的‘前程’?还是……担心背上这位‘烫手山芋’的来历?”
离渊下颌线绷紧,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拒绝回应。他知道这妖女在试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啧,无趣。”
花烬染轻嗤一声,红唇吐出一个烟圈,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四周愈发密集、扭曲的枯木。那些灰白色的树干虬结盘绕,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狰狞的鬼影,如同无数僵死的巨蟒。
“不过姐姐好心提醒你,这‘枯木冢’的根须,可是会‘吃人’的。巡天司的猎犬没到,被树根拖进地底当肥料,那才叫冤。”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离渊脚下猛地一沉!几条灰白干瘪、却异常坚韧的枯树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腐叶下窜出,瞬间缠上了他的脚踝。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吸吮欲望的力量顺着接触点传来,试图将他往地下拖拽。
“该死!”
离渊低吼一声,身体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雷霆神力本能地在体内奔涌,却被沉重的伤势和蚀瘴的压制堵得滞涩。
他重心下沉,肌肉贲张,强行稳住身形。金瞳厉芒一闪,正要不顾一切催动残余力量震碎这些鬼东西——
“滚开!”一声粗暴的咆哮伴随着沉重的破风声响起。陆吾那柄门板似的巨剑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狠狠劈在离渊脚边的地面上!
轰——!
泥土和碎裂的树根四溅飞射。缠绕离渊脚踝的枯根被狂暴的力量瞬间斩断、震碎!
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逸散的冲击波甚至让旁边几棵枯树都簌簌发抖,落下更多灰败的叶片。
“呼…呼……”
陆吾拄着巨剑,大口喘着粗气,额角青筋跳动,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负担也不小。他抹了把溅到胡子上的泥点,瞪着那些缩回地底、犹自蠕动的断根,心有余悸地骂道:“他娘的!这鬼地方的树都成精了!比魔界的食人花还邪门!”
离渊迅速抽回脚,低头瞥了一眼被勒出红痕的脚踝,又看了看陆吾和他那把沾满泥污的巨剑,眼神复杂。他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花烬染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烟枪轻点:“老酒鬼,劲儿还不小嘛。看来多年酒色赌场没把你的身体掏空。”
“少废话!赶紧带路!”陆吾没好气地呛声,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黑暗中随时会扑出更可怕的东西。
三人——或者说两人一囚再次上路,气氛更加凝重。枯木林似乎永无尽头,扭曲的枝桠在头顶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灰网,光线愈发昏暗,空气中那股腐朽和死寂的气息浓得几乎让人窒息。
离渊能感觉到背上云漓的体温在缓慢流逝,那微弱的呼吸似乎又轻了几分。指间的黄棕色血迹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花烬染飘在前方,看似随意,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的烟枪偶尔会在某棵特别粗壮或形态奇特的枯树上轻轻一磕,发出微不可闻的脆响,仿佛在试探什么。
突然,她飘行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停住。
“嘘——”
她竖起一根涂着蔻丹的手指抵在唇边,熔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侧耳倾听。脸上那慵懒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食者般的专注和冰冷。
离渊和陆吾同时屏住呼吸。除了他们自己的心跳和风声呜咽般的穿过枯枝的声响,四周死寂得可怕。
但很快,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破空声,如同蚊蚋振翅,从极远、极高的天际传来!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的惊人。
“来了!”花烬染的红唇无声地翕动,眼中寒光乍现。“天风隼!巡天司的‘眼睛’!动作真快!”
离渊的心脏猛地一沉。天风隼!天庭巡天司豢养的顶级侦查灵兽,迅疾如电,目力惊人,能穿透寻常障眼法!一旦被它锁定踪迹,巡天司的主力顷刻便至。
几乎在花烬染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青灰色的细长影子,如同撕裂灰幕的闪电,穿透层层叠叠的枯枝网,在高空一个灵巧的盘旋,锐利如钩的鹰眼,精准无比地锁定了下方枯木林中这三个渺小的身影!
那冰冷、无情、带着绝对审视意味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透了离渊的背脊!
被发现了!
天风隼锐利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钉在三人身上。枯木林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这边!”
花烬染熔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厉色,鎏金烟枪猛地指向枯木林深处一个更加幽暗、根须盘结如天然洞穴的方向。她身形飘忽,率先没入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离渊有些犹豫,托紧背上气息奄奄的云漓,紧随其后。陆吾骂骂咧咧地拖着巨剑,沉重的脚步声在压抑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洞穴般的树根空间内部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郁的腐朽气息。几缕惨淡的光线从上方根须的缝隙漏下,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离渊小心翼翼地将云漓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苔藓地上。
她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唇边那抹黄棕色的干涸血痕显得愈发刺眼。而她的灵体,那团朦胧的银蓝色光晕,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飘浮在肉体上方寸许,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和不安。
就在三人喘息未定,警惕地倾听着外面是否有追兵靠近的动静时,洞穴入口扭曲的光影中,突然踉踉跄跄地扑进来两个人影!
一个衣衫褴褛、满面尘土泪痕的中年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同样哭得抽抽噎噎、瘦骨嶙峋的孩子。
“呜呜……恩人!各位恩人!”那妇人一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抱着孩子对着离渊等人连连磕头,哭声凄厉,“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行行好!刚才……刚才那怪物……那被你们打散的灵骸……就是我家那口子啊!呜呜……我那苦命的当家的!”
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紧紧缩在母亲怀里,小脸煞白。
陆吾本就心烦意乱,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嚎吓了一跳,酒意都醒了三分,粗声粗气地吼道:“嚎什么嚎!什么你家当家的——那鬼东西见人就扑!”
妇人闻言,哭得更凶了,抱着孩子瑟瑟发抖:“恩人息怒!息怒啊!——咱们娘俩……我们娘俩也是被那鬼东西追了一路,才躲到这里……当家的他……他一定是被这林子里的邪气侵蚀了,失了神志啊!他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满是哀求,“求求几位恩人发发慈悲,让我们……让我们在这里躲一躲吧!外面……外面好像还有更可怕的动静……”
花烬染倚在一根粗壮的树根旁,慢条斯理地吸着烟枪,熔金色的眼眸在烟雾后审视着这对“母子”,红唇微勾,似笑非笑,却没有立刻说话。
离渊金瞳冰冷,警惕并未因对方的哭诉而放松分毫。巡天司追兵即将过来解救,任何节外生枝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然而,妇人怀中孩子那惊恐无助的眼神,以及她提及的“被邪气侵蚀”,又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他紧绷的心弦上。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灵体飘摇的云漓。
“啧,”花烬染终于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这‘枯木冢’邪门得很,蚀瘴滋生,活人变骸,倒也不稀奇。算了,老酒鬼,看在那小崽子的份上,让她们在角落里待着吧。别碍事就行。”
她看似随意,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离渊和云漓之间那副闪烁着微光的星辰金手铐。
陆吾哼了一声,算是默认,烦躁地走到洞穴深处,靠着冰冷的树根坐下,解下酒葫芦又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对追兵的恐惧。
妇人千恩万谢,抱着孩子缩到了洞穴最边缘的阴影里,低声安抚着孩子,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啜泣。
洞穴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陆吾偶尔灌酒的咕咚声,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某种巨大飞禽振翅的呼啸声——巡天司的追兵,更近了!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枯木林,连根须缝隙透下的微光也消失了。
洞穴内一片漆黑,只有陆吾沉重的呼吸和花烬染烟枪上那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如同鬼眼。
离渊闭目盘膝,强迫自己调息,恢复着几乎枯竭的力量和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混沌。星辰金手铐冰冷地贴着他的手腕,另一端连接着地上那具冰冷而脆弱的躯体。他全部的感官都高度戒备着外界的威胁,对角落里的那对“孤儿寡母”并未投入太多关注——直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传来!
那悸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手腕相连的另一端——来自云漓那飘浮在空中的、虚弱到极点的灵体!
灵体状态的云漓,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感知到了某种纯粹而冰冷的恶意。那恶意如同毒蛇的涎液,无声无息地从洞穴边缘的阴影里流淌出来,目标正是地上毫无防备的云漓肉体!
“嗬…嗬……”灵体云漓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无声的、只有离渊能通过手铐微妙连接感受到的、充满了极致惊悚和警告的尖啸!那尖啸如同无形的针,狠狠刺入离渊的识海!
危险!
离渊的金瞳在黑暗中猛地睁开,寒光炸裂。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一切!就在那缩在阴影里的中年妇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枯瘦如同鸡爪、指甲泛着幽蓝光泽的手,闪电般抓向云漓脖颈的瞬间——
离渊动了!
他手腕猛地一挣,星辰金手铐哗啦作响。整个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带着一股狂暴的雷霆之势,后发先至。他的右手,裹挟着仅能调动的一丝残余紫金雷芒,并非攻向那妇人,而是狠狠一拳砸在妇人抓向云漓的路线前方。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洞穴中格外清晰!离渊的拳头没有打中实体,却仿佛砸在了一堵无形的、粘稠冰冷的墙壁上!紫金雷芒瞬间爆发,如同黑暗中炸开的小型闪电,将那片空间短暂照亮!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和怨毒的尖嚎响起。
在雷光闪烁的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中年妇人的脸孔扭曲变形,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黑色的虫子在蠕动。她的眼睛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窟窿,里面燃烧着两点惨绿的鬼火!那只抓向云漓的手,五指已经异化成了尖锐的骨刺,离云漓的咽喉只有寸许之遥。
而离渊的拳头,正死死抵住了一团凝聚在那骨刺前方的、粘稠如墨的黑色怨气屏障!
“蚀心鬼婆!”花烬染的冷笑声响起,烟枪上的火星骤然炽亮,映出她眼中冰冷的杀意,“装得挺像。连老娘的鼻子都差点骗过了!”
就在离渊的雷霆之力与那黑色怨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腐蚀声响的刹那——
地上,一直昏迷不醒的云漓,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紧闭的、如同覆盖着万年冰霜的湛蓝色眼眸,在黑暗中倏然睁开!没有迷茫,只有瞬间凝聚的、如同极地风暴般的冰冷、暴怒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
灵体瞬间归位!
“找死!”云漓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她甚至来不及起身,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一抬——没有水汽,没有神力,只有一股源自伏龙塔深渊、融合了蚀瘴与蛇骨怨毒的“玄冥真水”的森寒意念。一道微不可察、却锋利到极致的无形水刃,无声无息地切向鬼婆的腰腹!
鬼婆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身体猛地向后飘退,避开了要害,但腰侧依旧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却不见流血的黑色伤口,伤口边缘迅速冻结、龟裂!
“娘!”角落里那个“孩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瞬间化作一个青面獠牙、浑身长满脓包的小鬼,张牙舞爪地扑向离渊。
“滚!”陆吾的怒吼如炸雷般响起!他虽惊怒交加,但反应极快。沉重的巨剑带着开山裂石的狂暴力量,横扫而出。不是斩向小鬼,而是狠狠砸向小鬼与离渊之间的地面。
轰隆。
地面剧震!狂暴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石泥土将扑来的小鬼狠狠掀飞,撞在洞壁上,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
鬼婆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充满怨毒的长啸,身体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缕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烟,如同有生命般,疯狂地向洞穴外涌去!
“想跑?”花烬染眼中厉芒一闪,手中烟枪“烬余”猛地一抖,一股凝练如实质的赤红火线激射而出,精准地缠向其中一缕最为凝实的黑烟核心。
然而,就在火线即将触及黑烟的瞬间——
“等等!”陆吾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极度震惊和狂喜的嘶吼。他那双因常年醉酒而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缕即将消散的黑烟核心。
“金焱!是金焱的气息!他娘的!是老子被抢走的‘不灭金焱’!”陆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猛地指向那缕黑烟,“就是它!当年那老东西夺走我的璇玑,还把金焱一起拿走。”
“那是熔断小丫头脸上面具的关键!还有手铐。”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钉在离渊和云漓手腕上那副闪烁着冰冷星芒的手铐上。
“等等,它的身上还有东西。”云漓声音冰冷响起,带着一丝脱力后的虚弱,目光却锐利如刀。
她话音刚落,一个简陋却沉甸甸的粗麻布袋,从鬼婆炸开的黑烟核心中“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布袋口没系紧,里面东西滚落出来几样——
不是金银,不是食物。
是尸骸。
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尸骸!
有灰白如石、带着零星鳞片的残肢;有半截焦黑、仿佛被雷劈过的兽骨;有泛着金属冷光的指爪碎片;甚至……还有一颗巨大狰狞、眼窝空洞、下颌骨碎裂的金属头颅——正是今早袭击他们、被陆吾打碎的那具金系灵骸的头颅!
洞穴内瞬间死寂。
花烬染烟枪上的火星凝固了。陆吾的狂喜僵在脸上,化为难以置信的错愕。离渊金瞳骤缩,死死盯着那颗熟悉的金属头颅。云漓撑着坐起,湛蓝眼眸寒光凛冽,扫过地上那堆令人作呕的“战利品”。
寒意,比枯木冢的阴冷更刺骨,顺着每个人的脊椎疯狂爬升。
“这……”陆吾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它……它收集这些干什么?”
“不是它。”云漓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悉阴谋的冰冷,“是‘他’。”
她的目光穿透洞穴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某个无形的阴影:“有人在背后,专门蛊惑修士异化,或者……在战场、在灵骸肆虐之地,专门收集这些‘新鲜’的灵骸残片!鬼婆,不过是他的‘拾荒犬’!”
她指向布袋里那颗金系灵骸的头颅,“我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尾随而至,拿走了它最有价值的‘核心’!除了巡天司的天兵,还有谁……能如此精准地出现在蚀瘴荒野的战场,又对我们的行踪如此了解?”
离渊的心沉入谷底。云漓的推断如同冰锥,刺破了看似简单的遭遇战表象。巡天司追兵将至,而一个能操纵蚀心鬼婆、专门收集强大灵骸残骸的阴影,也悄然浮出水面。布袋里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更庞大、更恐怖的图谋。
他们的逃亡之路,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