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七秒是怎么离开会议室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同事们各异的目光戳得千疮百孔。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疼得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贾仁毅那句“我不怪你，可能你压力太大了”像根软刀子，扎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这绿茶精，装得真够像的！
回到工位，电脑屏幕亮着，公司内网的八卦板块已经炸开了锅。置顶帖标题赫然是：【惊天大瓜！设计部鱼七秒因嫉妒同事，会议室发疯辱骂领导，还上演“蟑螂惊魂记”！】标题后面跟着三个爆炸表情，生怕别人看不见。
下面附了段模糊的视频——是今早地铁里，她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头发凌乱如鸡窝的样子，配文：“地铁发疯预演？社恐人设崩塌现场？”紧接着是会议室的片段：她跳脚甩头的“疯癫”模样被多角度拍摄，还有那段被公放的“键盘侠录音”文字版，连变声器都被贴心标注了“疑似本人原声”。
评论区已经沦为大型群嘲现场，刷新速度快得像瀑布：
“我的天，平时看着挺文静一个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没想到背地里这么恶毒？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吧？贾哥人那么好，上次我电脑坏了都是他帮忙修的，她也下得去手？”
“这就是典型的网上重拳出击，现实里怂包一个，被逼急了就破防发疯。看她那黑眼圈，怕不是天天熬夜在网上喷人？”
“+1，我就说她平时不爱说话怪怪的，原来是把精力都用在背后骂人名上了。这种人太可怕了，赶紧开除吧！”
肖碧池——那个平时就爱搬弄是非、总阴阳怪气说她“运气好才能接到好项目”的女同事，更是在下面煽风点火，每条评论都带着她的专属“绿茶”味儿：“唉，平时就觉得她怪怪的，不爱说话，独来独往的，没想到心里这么多阴暗面……贾哥真是倒霉，好心帮她改方案（听说她初稿写得很烂），结果还被这么骂，换谁不心寒啊？”
下面立刻有人附和：“碧池说得对，贾哥就是太善良了！”“这种人就该给点教训！”
鱼七秒看着屏幕，手指抖得连鼠标都握不住。胸腔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闷得她喘不过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想解释，想把贾仁毅剽窃的证据甩到所有人脸上，但指尖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现实里的她，连吵架都不敢大声，连跟陌生人问路都要在心里排练三遍，又怎么对抗这铺天盖地的指责？
“叮——”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是贾仁毅发来的：【小鱼，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能最近项目压力太大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已经跟主管说了，让他别追究了，同事之间哪有隔夜仇呢～】附带一个“加油”的表情，那黄色笑脸在她看来无比刺眼。
鱼七秒看着这条消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副“以德报怨”的姿态，比直接骂她更让她恶心。他明明偷了她的成果，现在却装得像个受害者，把她塑造成一个嫉妒发疯的疯子！
“呕——”她捂住嘴，冲进了卫生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感。镜子里的女孩，眼圈发黑，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嘴角还有点牙膏沫没擦干净——早上太匆忙，她甚至没好好洗脸。这就是她，一个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的咸鱼社恐。
刚吐完，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苏大锤的视频电话，屏幕一亮，苏大锤那张写满“老娘要干架”的脸就占满了屏幕，背景是公司楼下的保安亭，隐约能听见她和保安的争执声：“鱼七秒你个怂包！在哪呢？！我刚到你们公司楼下，那姓贾的孙子在哪？看我不撕烂他的嘴！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锤姐……你别来……”鱼七秒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没事……真的……”
“没事个屁！”苏大锤嗓门拔高，震得她耳膜疼，“我刚刷到你们公司内网的帖子了！那孙子还好意思装受害者？还有那什么狗屁评论，一群瞎了眼的！等着，姐这就上去给你报仇！今天不把他的绿茶皮扒下来，我苏大锤名字倒过来写！”
“别！”鱼七秒急了，连忙摆手，“你来了也没用……我们没有证据……他肯定早就把痕迹清理干净了……”
“证据？”苏大锤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神秘，“我昨天去茶水间打水，正好撞见贾仁毅和肖碧池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好像在说什么‘文件备份’‘时间戳’‘删掉她电脑记录’之类的，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就录了段音，虽然不清楚，但总能起点作用！”
话音刚落，视频那头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是苏大锤和保安起了冲突，她的大嗓门穿透屏幕：“让开！我找贾仁毅！他是个剽窃犯！你们公司养这种人渣还想拦我？信不信我报警？！”
然后，视频断了。
鱼七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想回拨，主管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冰冷得像结了冰：“鱼七秒，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主管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叹了口气：“小鱼啊，你这次的事……影响太不好了。靳总那边已经过问了，还有很多同事投诉说受到了惊吓……”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公司决定，给你记大过处分，停职一周，你先回去冷静一下吧。好好反思反思。”
记大过？停职？鱼七秒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得她回神：“主管，方案真的是我的……贾仁毅他剽窃……我有草稿可以证明……”
“好了，”主管打断她，语气带着不耐烦，“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了。贾仁毅已经拿出了带有时间戳的初稿备份，从构思到修改记录清清楚楚，你的呢？”
鱼七秒愣住了。她的初稿存在旧电脑里，旧电脑上周刚坏了送去修，维修师傅说硬盘可能要格式化……原来贾仁毅早就算计好了！他知道她的电脑坏了，知道她没有备份，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剽窃！
走出主管办公室，她像个游魂，浑浑噩噩地收拾东西。路过肖碧池工位时，对方“哎呀”一声，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文件散落一地。
“不好意思啊小鱼，”肖碧池假惺惺地弯腰，却故意把文件踩在脚下，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人听见，“我没看到你，毕竟有些人马上就要走了，心思不在工作上，走路也不看路呢～”
周围传来窃笑声，像针一样扎在鱼七秒心上。她看着肖碧池那张得意的脸，第一次没有躲开，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愤怒。凭什么？凭什么做错事的人这么嚣张，被欺负的人却要被指责？
就在这时，靳冰的助理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鱼七秒，靳总让你去他办公室。”
鱼七秒浑身一僵。去见那个被她泼了一鞋水、还听了她“键盘侠宣言”的顶头上司？这是要直接把她“就地正法”吗？还是要让她赔偿那双天价皮鞋？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那间冰冷得像冷藏室的办公室。靳冰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份文件，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身上，却没带来一点暖意。
“靳总……”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靳冰停下动作，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坐。”
鱼七秒依言坐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手心全是汗，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她甚至在心里排练好了道歉词：“对不起靳总，我不该泼您的鞋，不该在会议室发疯，我愿意赔偿……”
然而，靳冰只是把面前的文件推到她面前：“看看。”
文件上是她那份被剽窃的方案——准确来说，是她最初提交的、被打回来的第一版草稿，上面还有靳冰用红笔标注的修改意见，比如“配色过于杂乱”“逻辑线不清晰”，甚至还有一句“创意尚可，执行粗糙”。
鱼七秒愣住了，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这是……她的废稿？他怎么会有？
“这是……”
“你的原始文件，”靳冰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电脑里有备份。上次你提交后，我觉得创意有点意思，就存了一份。”
鱼七秒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惊讶，疑惑，还有一丝微弱的暖意。他……保存了她的废稿？那个传说中对工作要求严苛到变态、连标点符号都要纠错的靳总，竟然会存她的废稿？
“贾仁毅的方案，”靳冰继续说，手指点了点文件，“漏洞比你这份草稿还多。他连你的错误都抄错了，比如这个数据来源，你写错了是笔误，他直接照搬，说明他根本没理解方案。”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他比你懂得包装。懂得把别人的东西，说成是自己的。”
鱼七秒捏紧了文件，指尖微微颤抖。她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他剽窃了”，想问“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敢，她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怕问了之后连这点微弱的希望都破灭。
靳冰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微蹙：“还有事？”
“没……没有……”鱼七秒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靳总……”
“嗯。”靳冰点了点头，低下头，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走出办公室，鱼七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手里的文件，仿佛有了千斤重，却也让她冰凉的心，有了一丝暖意。也许，事情还没有完全糟糕到无可救药？
回到出租屋，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和猫主子“煤球”的低鸣。煤球是一只纯黑的英短，平时高冷得很，此刻却主动蹭着她的腿，尾巴绕着她的脚踝打转。她把自己摔进沙发，煤球跳上来，用头蹭着她的手，像是在安慰。
打开手机，苏大锤发来消息：【我没事，就是被保安拦了，没上去成，那孙子跑得快！那录音我发你了，你听听能不能用。对了，我还拍到贾仁毅和肖碧池从一家咖啡馆出来，两人举止挺亲密的，照片发你了，虽然糊但能认出来！】
鱼七秒点开录音，里面确实有模糊的对话声，能听到“鱼七秒”“方案”“删掉”“备份”几个词。照片虽然模糊，但能认出贾仁毅正给肖碧池开车门，动作亲昵得不像普通同事。
这些证据，还不够。太模糊了，不足以“锤死”贾仁毅。
她打开那个匿名论坛的网页——那是她“键盘侠”身份的秘密基地，一个只有她知道的账号“七秒记忆”，里面躺着她无数次“路见不平”留下的痕迹。她怼过造谣明星私生活的营销号，撕过卖假货的无良商家，帮被网暴的素人澄清过真相，靠着犀利的言辞和精准的逻辑，在小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还有几个被她帮助过的网友，一直私信说“有需要随时找我”。
看着那些私信，鱼七秒的眼神渐渐变了。从绝望，到不甘，再到一丝燃起的火苗。现实里她是社恐咸鱼，但在网上，她是能怼得黑子闭麦的“七秒记忆”！凭什么要让坏人这么嚣张？
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点开了其中一条来自“技术宅本宅”的私信，敲下几个字：
“在吗？我需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