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染红夕阳(1 / 1)

六月二十六号,下午五点整。

夏末的热风卷着梧桐叶掠过顶楼天台,陈盼赤着脚踩在发烫的水泥地上,手机贴在耳边的掌心沁出薄汗。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指尖无意识绞着T恤的下摆,突然开口地声音带着奇怪的雀跃:“阿柚,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乔柚正趴在堆满试卷的书桌上涂志愿表,2B铅笔在“***大学”的框上悬了半天,闻言“咔嗒”一声笔尖断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扯了扯耳机线,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你上周还说自己唱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怎么突然转性了?”

陈盼轻笑起来,风声灌进听筒,带着电流的滋滋声:“那你听不听嘛?就唱一小段。”陈盼的笑声混着风声滚过来,像冰镇汽水炸开的气泡,“算我……提前给你唱的大学迎新曲。”

“听,当然听。”乔柚转着笔杆笑出声,笔帽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毕竟是陈盼大小姐第一次主动献唱,错过可是要遭天谴的。”她随手把草稿纸推到一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唱吧,我准备好欣赏你美妙天堂歌喉了。”

背景音里的风声突然静了静,接着传来陈盼跑调的歌声,天台的风突然转了向,把陈盼的歌声吹得忽远忽近。跑调的旋律撞在水箱上弹回来,像生涩的琴弦被笨拙地拨动,带着金属的震颤:“月光为我披上白色的丧裳,我哼着跑调的歌……”

乔柚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她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笔尖从指间滑落,在纸上留下一道笔痕。她猛地坐直身体,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盼盼?”

歌声没停,还在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带着种诡异的平静:“乌鸦衔来褪色的指环,套住我生锈的翅膀……”

“你在哪儿?”乔柚的声音劈了个叉,她抓起手机往外冲,拖鞋在玄关处踢翻了鞋架,“陈盼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的声音发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别唱歌了,告诉我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只有跑调的歌声顺着电波钻进来,像冰锥扎进乔柚的耳膜。她冲出单元门时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邻居,连句道歉都顾不上说,踩着拖鞋往陈盼家的方向狂奔。路过红绿灯时她猛地刹住脚,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像要炸开,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趁着红灯的间隙,她点开和棠叙的对话框,指甲因为用力而陷进屏幕:“快!去陈盼家!她不对劲!”发送键按了三次才成功,绿色的消息气泡弹出来时,她已经冲过了斑马线。

平常十五分钟的路程,乔柚跑得像在用尽全身力气。风灌进喉咙火辣辣地疼,拖鞋跑飞了一只也没察觉,光着的脚踩在滚烫的柏油路上,被小石子硌得生疼。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陈盼那跑调的歌声在循环,还有上周见面时,陈盼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当时她只当是学习太累,还笑着打趣说要带她去吃新开的甜品。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最后的决定……”歌声突然变得清晰,像是贴在耳边唱的。

乔柚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已经能看到陈盼家所在的那栋居民楼。她喘着粗气加速奔跑,喉咙里涌上铁锈味:“盼盼!你别做傻事!我马上就到了!”

“当歌声停止,就是我离开的讯息。”

最后一个音符碎在风里,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死寂。

“盼盼?”乔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说句话啊……别吓我……”

没有回应。只有隐约的风声,像谁在低声啜泣。

她跑过小区门口的花坛时,听见两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在闲聊。其中一个用胳膊肘撞了撞同伴,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进乔柚耳朵里:“就那个特别活泼的姑娘,刚才‘砰’一声跳下来了,救护车刚来……你是没瞧见,那孩子摔得……都快散架了……”

乔柚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她望着那栋熟悉的居民楼,阳光晃得眼睛生疼,却怎么也看不清楼道口的情形。她用力摇了摇头,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不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她往前走了两步,膝盖突然一软,重重跪在满是碎石子的路上,校服裤磨破了个洞,渗出血珠也不觉得疼,“她才跟我算过大学的生活费,说要去打工买新电脑……”

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带着牙齿都开始打颤。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单元门,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夹杂着警笛的尖啸,可乔柚什么也听不清,耳朵里只有嗡嗡的鸣响。她拨开人群往前挤,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渗出血来也不觉得疼。

抬起头时,她看见夕阳把天边染成一片猩红,而楼下的水泥地上,那片刺目的红正慢慢晕开,像一朵妖异的花。警察正用白布盖住什么,有只苍白的手从布单边缘垂下来,手腕上还戴着那枚乔柚送她的银手链,在夕阳下闪着微弱的光。

“让一下,让一下。”两个警察抬着担架走过来,布单下的轮廓单薄得像一片叶子。

乔柚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抓住其中一个警察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制服:“叔叔……让我看她最后一眼……就一眼……”她的声音哽咽着,眼泪砸在警察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求求你了……”

年轻的警察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痕、光着一只脚的女孩,喉结动了动:“对不起小姑娘,这不合规矩。”

“一眼也不行吗?”乔柚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最怕黑了……我想再看看她……”

“不行的。”警察轻轻挣开她的手,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心疼,“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担架从乔柚面前经过时,她看见布单被风掀起一个角,露出陈盼的衣角——是她最喜欢的衣服

“盼盼……”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泪突然就汹涌而出,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乔柚!”

棠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他穿着一身篮球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显然是刚从球场上直接跑过来的。他抓住乔柚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盼盼呢?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乔柚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泪在不停地流。她慢慢抬起手,指向远处渐渐消失的担架:“在那里。”

棠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身体猛地一僵,篮球服下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他抓住乔柚的胳膊用力摇晃,“上周……上周她还跟我说,等我打完这场比赛,我们就在一起……她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破碎的呜咽。

周围的人群还在议论,有人说这姑娘看着挺开朗的,怎么就想不开了;有人说刚才还看见她在顶楼打电话,唱着奇怪的歌;还有人在感叹可惜,这么年轻的生命。

乔柚站在原地,看着棠叙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看着警察在楼下拉起警戒线,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那片刺目的红染成更深的颜色。

乔柚望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想起高考结束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傍晚,三个人躺在学校的草坪上,陈盼指着晚霞说像草莓冰沙。当时风里都是青草味,棠叙偷偷往陈盼校服口袋里塞了颗大白兔,而她拿着手机,拍下了陈盼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

那时候她们都以为,夏天很长,长到足够把所有愿望都酿成甜的。

那时候她们还以为,夏天永远不会结束,永远有下一支冰棒,下一个约定。

可现在,陈盼走了。

在六月二十六号的下午五点,唱完最后一首跑调的歌,像一片被风吹落的香樟叶,轻轻落在了这个刚刚开始的夏天。

血漫过了夕阳,也漫过了乔柚和棠叙往后所有关于夏天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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