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顾牧很高兴。
不管是因为，他早上见到了两位资金实力更为雄厚的新投资方，双方那叫一个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更因为，他下午与旧投资人的解约过程更是出乎意料地顺利，对方不仅爽快签署《投资终止协议》，更主动放弃对赌条款下的所有追偿权利，仅要求按初始投资金额的全额清算与返还。
这边厢，顾牧刚和旧投资人走完解约流程，那边厢，新投资人就发起了视频会议，与他敲定了后天考察公司的事宜。
顾牧笃定，只要后天考察流程顺利，当天就能签好新的投资合同，巨额注资到账后，他的公司就能再上一层楼。
而当下最紧要的，是他得带领公司团队，把新项目的计划书再更新一下、再打磨得更完美一些。
上面这一切，都抵不上顾牧深夜加完班，满身倦意地推开主卧房门时，发现慧宁睡回了他们的床上。
一股汹涌的柔情与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冲散了他的所有疲惫。
他迅速洗漱完毕，带着近乎珍视的虔诚，小心翼翼地将她温软的身躯拥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沉沉睡去。
顾牧抱着慧宁，终于睡了一个近几天来难得的好觉。
他睡得那么好，竟没听到闹钟，一觉睡到九点才精神抖擞地自然醒来。
顾牧几乎是笑着醒来的，一低头，看到怀里的慧宁，心中泛起柔情万千。
他微微侧身，唇瓣轻柔地碰了碰蜷在自己怀中的慧宁的脸颊。
这些动作惊扰了她的浅眠，她迷迷瞪瞪地半睁开眼，眼神朦胧，仍未脱离梦境。
顾牧心头一紧，赶紧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抚，声音低沉又带着清晨的沙哑：“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
那节奏舒缓的拍抚持续着，直到她的眼睫缓缓合拢，呼吸重新变得悠长安稳，再次沉入深眠的宁静。
确认她已睡熟后，顾牧才掀开被子下床，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屏幕早已被密集的未接来电和信息提示淹没。
他立刻快步走进浴室，动作利落地洗漱完毕，快步走向厨房塞了几个包子和灌了一杯现磨咖啡，叮嘱琴管家照顾好慧宁后，快步冲出门上班去了。
顾牧出门后，慧宁照旧睡到十点钟起身。
简单洗漱完，她刚窝进客厅沙发，琴管家便端着药盘和早餐碟走了过来。
慧宁轻声道了谢，安静地吞下药片，又勉强吃了小半只素包子，找出那本北欧游记开始翻看。
琴管家将餐盘撤去，拿出药箱，转身半跪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小心翼翼托起慧宁那只受伤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解开固定敷料的医用胶布，一层层拆开绷带。
伤口逐渐暴露在晨光下，已经生出一层浅浅的粉痂。
琴管家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灰色喷瓶，瓶身标着促进愈合和淡化疤痕的复合因子字样。
她喷了一下，透明的药雾落在结痂的表面。
“嘶……”微凉的刺痛感让慧宁骤然抽气，捏着书页的指节泛白，她抬起头从书页上方看向琴管家，眼里水汪汪地盛着委屈。
琴管家心头一软，立刻温声解释：“抱歉，慧小姐，这药很有用的，就是有点凉，我得再给您喷一次，请您忍一下。”
她仔细观察着伤口，“您看，愈合得很好，估计这两天就能长实了，喷了这个药，更是一点疤都不会留的。”
慧宁被她话语里的笃定安抚住，眉眼舒展，轻轻“嗯”了一声，眼底的委屈被笑意取代，朝她万分信赖的点点头，低头将目光落回了书页间的北欧冰山照片上。
琴管家再次按下喷头，仔细覆盖了整片伤口区域，随后取出新裁好的薄型透气敷料，仔细贴合在伤口上。
她轻轻将慧宁的脚放回居家拖鞋里，不禁对她这如此缓慢的伤口自愈力感到担心，得想办法让慧宁多出门运动一下，从根本上加强她的身体素质。
在琴管家和章管家将家里整理完毕后，琴管家找出Dunhill Heritage麻编环保袋，想去采买一些当日新鲜食材。
慧宁近几天吃得实在太少了，琴管家十分担心，想着做几道她爱吃的菜让她多吃点。
只是慧宁只告诉了他们关于如何照顾顾牧，他们对慧宁却是一无所知。
琴管家踌躇了下，还是走到慧宁面前单膝跪下，问她想不想一起去[Farmy.ch]逛逛，买点她喜欢的食材回来，她给她做新的喜欢的菜。
慧宁看了眼书本上芬兰森林浆果的插图，笑着点头，合上书，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在琴管家摊开的掌心上。
自从上次琴管家带她去见过潘医生后，她就对琴管家颇为依赖。
琴管家轻轻收拢手指，将那只微凉的手稳稳握住，牵着她走进衣帽间。
她为慧宁仔细选了一套柔软的米白色绵绸衣裤，特别挑了一件袖口做长、能轻松盖住大半手掌的宽松T恤——这样长长的袖管笼着手指，可以为情绪易受惊扰的人，带来一种无声的、被包裹的安全感。
慧宁异常乖顺，任凭琴管家帮她打点，配合度高到不可思议。
琴管家心中爱怜更甚，和章管家说了一声，便牵着慧宁出了门。
车子驶入Farmy.ch地下车库停稳，琴管家给慧宁松开安全带，咔哒一声轻响在静谧车内格外清晰。
“到了吗？”
一路上往主驾驶那边歪着脑袋睡着的慧宁立刻惊醒，眼神带着初醒的朦胧，下意识望向琴管家。
“到了，慧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琴管家温声应道，见她向自己点了点头示意没事，就先下车准备绕过去开门。
刚绕过车头走向副驾，就见到慧宁已经自己推开车门站定，正笑盈盈地等着她。
一见她过来，慧宁便主动挽上她的胳膊，动作亲昵而自然。
琴管家手臂微微一僵，旋即神色如常地带着她向前走，心底却无声泛起波澜。
多年来，她习惯了拎着主人的提包落后半步安静跟随，极少有人会这样并肩挽着她，如同友人一般亲近。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大抵是慧宁在病症和过往创伤的阴霾里，无意中将她当成了唯一能抓住的那根藤蔓。
慧宁的这份依赖源于脆弱，却沉甸甸地缠绕在她心上。
琴管家很快就把慧宁带到了Farmy.ch入口前。
Farmy.ch的入口是一幅克制的奢华画卷：黄铜包边的橡木门框镶嵌在哑光黑岩板墙体中，双开柚木门扇覆着哑光青金石色漆面，中央嵌着冰晶纹玻璃，透出室内琥珀吊灯晕染的暖金色光雾。
一位身着深灰制服的侍者无声从左边出现，他立于大门前，朝琴管家和慧宁微微躬了躬身。
“欢迎二位的到来，请先验资。”
慧宁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惊得手臂一紧，指尖隔着衣料掐进琴管家臂弯，身子不由后缩半步。
琴管家顺势抽出手臂，改为托住她的腰往身侧轻揽。
这稳固的支撑让慧宁绷紧的身心松缓下来。
琴管家将手中的Dunhill Heritage麻编环保袋递给侍者：“卡在夹层里。”
侍者双手接过，袋带挂上小臂，利落地从内袋抽出哑光黑卡，放在另一个手腕戴着的小仪器上，卡片放上后发出了清脆悦耳的短促鸟叫，显示验资通过。
慧宁依在琴管家身侧，被这声鸟叫逗得轻轻笑起。
琴管家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泛起了点笑意。
侍者将卡滑回袋中，躬身递还。
“欢迎两位来Farmy.ch采购。”
“请问您是想要侍者团全程导购，还是自由选购模式？”
琴管家刚接过袋子，面前的橡木大门应声打开，雪松、冷杉、冰川的冷调植物气味迎面而来。
“自由选购。”
琴管家搂着慧宁往里走，迈过大门后，是普罗旺斯薰衣草与保加利亚玫瑰的甜香缓缓。
些微冷气裹挟着矜贵的气味分子裹住了每一位迈过大门的人，仿佛每口呼吸里都带着克朗与法郎的购买力。
“好的。”
门口的侍者不能迈进大门，他颔首后退，在手腕的仪器上输入客人的选择后，大门缓缓关上了。
进了Farmy.ch后，琴管家和慧宁先去了北欧当日空运的有机素食区。
整块巨型冰块上整齐码放着各式包装精美的果蔬，璀璨的灯光下，有机标志泛着冷光，价签上多是三到四位数。
慧宁左手一盒蓝莓，右手一盒红莓，在这两盒之间游移不定。
琴管家见状好笑地将那两盒从她手里抽出来，放进购物车里。
慧宁难得抬头，望着琴管家嘀咕了句：“这也太多了，我们今天吃不完的。”
琴管家笑着把她护在身侧，推着车往前走：“没关系，您吃不完就留着，让顾总加完班回来吃。”
慧宁闻言，默默垂下了头。
琴管家侧头留意着她的神情，见她脸上没有惊诧或害羞，只余一片漠然呆滞，不由得暗自叹息，带着她往生鲜区走去。
开放式冰柜处的冷气缭绕，琴管家和慧宁正低声商量着挪威三文鱼是拿整半条还是四分之一更合适时。
一个男性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旁边响起：“慧宁？”
慧宁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哆嗦，几乎是踉跄着缩进了琴管家的怀里，根本不敢抬眼看向来人。
琴管家抱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一边冲来人浮出一个冷冰冰的公式化微笑：“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那年轻男子极其高大健壮，宽阔的肩背犹如一道厚实的墙，将那一片购物通道的光线都遮去几分。
他穿着没有任何标识、但一眼就能看出质地昂贵的深色休闲服，剪裁完美的线条包裹着他那如橄榄球运动员般充满力量感的躯体。
此刻，他正微微俯视着缩在琴管家怀里背对着他的慧宁，眉心蹙起，慧宁那显而易见的恐惧和闪躲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并未理会琴管家的询问，反而更上前一步，巨大的影子几乎将两人完全笼罩，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你居然在躲我？”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钉在慧宁颤抖的肩背上，声音里带了点气急败坏：“慧宁，我们分开才几年？”
琴管家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怀着自己腰的手收紧了些。
琴管家来不及思考这人话里的含义，她只能侧过身，将慧宁挡得更严实些，眼神锐利：“这位先生，您太凶了，慧小姐显然因你受到了惊吓，请您解释清楚，您目前堵在我们面前到底想干什么，否则我们就呼叫Farmy的安保团队了。”
男子终于将视线从慧宁身上缓缓移开，落在了琴管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从她的话语中大致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我是陆展羿，”他轻轻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慧宁的前男友。
陆展羿话音未落，眼神骤然一狠。
他巨大的手掌越过琴管家，精准地抓住了慧宁纤细的手臂，猛力一拽。
慧宁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连惊叫都未及发出，就被他从琴管家的保护圈里扯了出来，飘进他怀里。
他顺势一抄，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欲走。
“放开她！”
琴管家厉喝出声，几乎在陆展羿抓住慧宁的同时，她已如猎豹般揉身切上。
琴管家自小就练八卦掌，该门功夫一如既往的派上了用场。
她运掌如刀，手腕一翻一顶，精确无比地叼住陆展羿肘关节的麻筋处，同时进步欺身，另一掌斜劈向他抱人的臂弯韧带！
陆展羿只觉双臂传来一股刁钻刺骨的酸麻剧痛，那力道竟让他的臂膀瞬间脱力，怀中的慧宁险些滑落。
他暴怒狂吼，想也不想，抱着慧宁猛一旋身，猛地朝身侧那座盛满昂贵活鱼、高耸剔透的一人高的玻璃水柜，甩出一脚。
“轰——哗啦——！！！”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响起。
玻璃水柜应声破碎，腥咸的海水和惊恐跳跃的海鱼、晶莹碎片铺天盖地泼溅开来，翻涌的水流和飞溅的玻璃渣，暂时阻断了琴管家追击的路线。
巨响过后，附近的两位侍者闻声赶来，拦住了陆展羿，却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身形一滞，九十度鞠躬后迅速退开。
琴管家抓住这短暂间隙，疾冲上前，看见陆展羿臂弯中的慧宁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心中大骇。
“慧宁！慧宁！“
琴管家知道八卦掌对他无效，只能冲上去对着陆展羿的手臂连拽带挠，尖叫着划出道道血痕：”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慧宁晕过去了！快送医院！要出人命了！！“
这尖叫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陆展羿狂暴，浇熄了怒火。
他猛地低头，怀中人儿毫无生气的模样让他惊骇万分。
“慧宁！”他惊恐地低吼，更用力地抱紧她，转身就冲向出口，对身后的混乱置若罔闻。
“我是慧小姐的管家！”琴管家思绪清明了些，一边拼尽全力跟上陆展羿的狂奔速度，一边对着他喊，“我有她的详细病历！你必须带上我！”
“病历”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了陆展羿一下。
他疾冲的脚步猛地停下来等了会儿，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侧身吼道：“跟上！”
琴管家立即拔腿飞奔追到他的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冲过已经被侍者提前打开的大门。
“我的车在前面！”
陆展羿低吼，直接冲向大门正对面那显眼的专属停车位，那辆黑色奔驰 MAYBACH S650 Guard已经亮起了双闪。
琴管家本来要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跑，见此情景立刻折返，毫不犹豫地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陆展羿本来想把慧宁放副驾驶，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到宽敞的后座上。
“你把她放在我的腿上，”琴管家迅速坐正，手臂伸过去接过慧宁，“我有照顾她的经验，我可以在路上给她按摩穴位缓解症状，你快开车去医院，”
陆展羿确认琴管家和慧宁都扣上安全带后，“砰”地一声关好后门，自己旋风般冲上驾驶座。
引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车辆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
后座上，琴管家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所有的恐慌，纤长的手指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飞快而精准地按压在慧宁的人中、内关和合谷穴上，动作娴熟沉稳，同时低声轻唤她的名字。
陆展羿透过后视镜瞥见琴管家专业沉稳的手法，紧绷的下颌线条稍缓，但车速却丝毫不减。
车辆如离弦之箭，疯狂驶向距离最近的、陆氏控股的顶级私立医院。
他紧盯着前路，眼中只剩惊惶与近乎偏执的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