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权贵云集,沈坤一个六品御史,能攀上世袭罔替的永宁伯府这门亲,实属祖坟冒青烟。而这泼天富贵,源头却在通州沈家本家——沈坤的嫡次兄、如今官拜礼部郎中的沈城沈二老爷身上。
沈城官场得意,永宁伯府有意与之结亲,奈何沈城膝下并无适龄女儿。
挑来拣去,这天降馅饼竟砸在了远在余杭的沈长乐头上。
林氏估计眼珠子都嫉妒红了。
奈何她两个女儿年纪太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伯府冢妇的尊位落在沈长乐身上。
以林氏的心性,不在其中使尽绊子、搅黄这门亲事,那才叫怪事!
孔嬷嬷既欣喜小姐觅得高门,又日夜悬心林氏作妖,怎能安宁?
沈长乐放下手中书卷,眸光沉静如深潭,安抚道:“嬷嬷多虑了。父亲宠爱林氏不假,对我不过面子情亦是真,然在仕途前程、切身利益面前,这点‘宠爱’,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玩物罢了。”
孔嬷嬷愕然不解:“大小姐此言,老奴愚钝……”
沈长乐唇角勾起一抹洞悉世情的冷笑:“嬷嬷只知父亲爱重林氏,却不知,这‘爱重’根基何在?林氏之于父亲,如同那精心豢养的雀鸟,能歌善舞,予取予求,解他烦忧,满足他大丈夫的虚荣。然,若这雀鸟的存在,威胁到他更重要的东西。譬如官声、前程、与程家的纽带、攀附伯府的机会。父亲会如何选择?”
她想起方才在正堂,自己不过略提程家舅父前程,沈坤眼中瞬间燃起的贪婪与算计,以及对林氏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那绝非对妻子的态度,而是主人对管家的颐指气使!
林氏再不甘,也只能咽下屈辱,恭顺应承。
何其可笑,又何其真实!
而林氏偷藏她的家书,故意闭门阻她入宅,在沈坤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连林氏逼她住后罩房,苛刻自己的亲娘,沈坤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在他眼里,让元配嫡长女与下人挤在后罩房,让妻子苛刻自己老娘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元配嫡妻的枉死,长女和亲娘的委屈,都不足以动摇林氏。
只要不动摇沈坤的根本,林氏纵然坏到脚底生疮,头顶流脓,依然是他的心头肉。
“欲斩林氏之爪牙,必先扼住父亲的咽喉。他重什么,我们便给他什么;他怕什么,我们便让他看到什么。”沈长乐的声音冰冷而笃定,“林氏,翻不出我的掌心。”
……
次日清晨,沈长乐依礼前往正房向林氏请安。
林氏端坐主位,强撑着当家主母的架子,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慈和:“大小姐初归,若有短缺,尽管开口,我这做嫡母的,自当命人备齐。”
话音未落,侍立一旁的沈长喜“哎呀”一声惊呼,手中端着热茶的托盘不慎一歪,滚烫的茶水连同沉重的托盘,狠狠撞向沈长乐的手腕!
“哐当!”
“咔嚓!”
一声脆响!沈长乐腕上那只莹润剔透的羊脂白玉镯应声碎裂,跌落在地!
“啊!”沈长乐痛呼一声,手腕瞬间红了一片。
林氏立刻做出一副惊怒交加的模样,厉声呵斥沈长喜:“混账东西!毛手毛脚!连个茶都端不稳?还不快给你大姐姐赔罪!”
那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提醒。
沈长喜立刻挤出两滴眼泪,对着沈长乐福身,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姐姐,姐姐恕罪……妹妹真不是故意的。”
沈长乐缓缓抬起眼帘,眸光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扫过沈长喜那张故作无辜的脸。
下一刻,“啪!”
凌厉的掌风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掴在沈长悦娇嫩的脸颊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沈长悦整个人扇得原地转了半圈,踉跄着扑倒在旁边的乌木四方几上!
“哗啦——!”
几上的青花茶盏、粉彩花瓶尽数被带落摔碎,瓷片飞溅!
“啊……”沈长悦捂着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沈长乐收回手,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点灰尘。
“沈长乐!你敢打我妹妹!”沈长悦目眦欲裂,尖叫着扑上来就要撕打!
“贱人!我跟你拼了!”沈长喜也疯了般爬起,张牙舞爪地扑来!
林氏母女等的就是这一刻!
然而,她们低估了沈长乐身边的防御力量。
孔嬷嬷和四大丫鬟如同铜墙铁壁,瞬间将沈长乐护在身后。
沈长悦姐妹带来的丫鬟也尖叫着加入混战。
林氏与心腹鲁嬷嬷假惺惺地喊着“别打了!快住手!”,却趁机在混乱中伸脚使绊、暗中拧掐、甚至想用尖利的指甲去划沈长乐的脸!
沈长乐冷眼旁观着这场拙劣的苦肉计和浑水摸鱼,心中冷笑更甚。
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她不再留手,厉声喝道:“来人!把这群以下犯上、意图谋害主子的刁奴给我拿下!狠狠地打!”
“是!”早已在门外待命的数名程家健妇如狼似虎般冲入。
这些妇人皆是程家精挑细选,膀大腰圆,力气惊人,且粗通拳脚!她们可不管什么夫人小姐,只认沈长乐的命令。
场面瞬间逆转!
健妇们蒲扇般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扇向这些丫鬟嬷嬷!
专挑肉厚又疼的地方下手。
掐、拧、踹、揪头发!
拳拳到肉,掌掌带风!
“啊——!”
“救命啊!”
“我的头发!”
惨叫声、哭嚎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林氏精心保养的长指甲被硬生生掰断,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失了反抗之力!
沈长乐趁机上前,一把扯住林氏散乱的发髻,将她头上那支耀武扬威的赤金凤簪狠狠拔下,看也不看,扬手就掷出了门外!
“我的簪子!”林氏心痛欲裂,如同被剜去一块肉!
她被健妇死死按在地上,鬓发散乱如疯妇,珠翠零落,华贵的衣裙沾满灰尘和脚印,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惊恐与滔天的恨意!
她死死瞪着居高临下的沈长乐,声音嘶哑怨毒:
“沈长乐!我是你嫡母!你竟敢忤逆犯上,殴打尊长!我定要告到顺天府!告你个不孝忤逆之罪。青天大老爷必会判你刑杖,流放千里,
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她搬出了最沉重的武器——孝道!
历朝历代,皆以孝治国。
官员升迁,首重孝悌。
继母虽非生母,然名分既定,便是嫡母,天然占据礼法道德的制高点。
寻常继女在其手中,确实如同待宰羔羊。
然,沈长乐又岂是寻常继女?
她看着地上状若疯癫的林氏,如同看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