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我?”沈长乐轻笑出声,“其一,你林氏,上无母族倚仗,下无恒产支撑,唯一的依仗只有我父亲。而这依仗,在我程家权势面前,不堪一击。”
“其二,”她目光扫过自己带来的、如同铁塔般肃立的程家仆妇侍卫,“我手中有足够的人手,足以将这沈宅围成铁桶!今日之事,你休想传出院墙!”
“其三,”她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林氏耳中,“沈家内宅,除了你们这几个主子,余者不过十数老弱仆役。你觉得,凭你们这群废物,能奈我何?”
初时,她念及大局,尚存一丝克制。
可这母女偏要作死,竟敢毁她佩戴了多年的玉镯。
温玉养人,这玉镯子戴了十多年,早已养出了灵性,被她们故意打碎,焉能不怒?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母亲的血债、十二年的流离、归家后的刁难……沈长乐眸中戾气暴涨,再无半分留情!
“给我打!打到她们哭不出来为止!”
哀嚎遍野,哭爹喊娘。
然而,这沈宅的高墙深院,早已被沈长乐的势力牢牢掌控。
那凄厉的哭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出墙外。
林氏妄图借孝道与舆论毁掉沈长乐的谋划,胎死腹中!
事后,孔嬷嬷看着一片狼藉的正房,忧心忡忡:“大小姐,这,这贱人必定会向老爷告状!添油加醋。到时候,这可如何是好?”
父为天的纲常之道,以及孝道对子女天然的压制,令孔嬷嬷完全没想过反抗之道,只一味担心,柔弱的大小姐会不会被沈坤借机严惩。
沈长乐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着指尖沾染的灰尘,语气不屑:“岂止告状。她今日设局,本就是一石二鸟。我若忍气吞声,她便得寸进尺,踩着我立威;我若反击,她便正好借此机会,以孝道压我。今被我打得脸面尽失,尊严尽毁,又出不了院门,只能在父亲面前扮足受害者的可怜相,借父亲之手来压我、罚我。”
孔嬷嬷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可,可林氏终究是您的嫡母,是长辈!您这样公然殴打她,万一,万一这事捂不住,传了出去,那可是天塌地陷的大祸啊!”
本朝以孝治天下,嫡母等同于生母!
欧打嫡母,天理不容。
轻则受刑杖,皮开肉绽。
重则枭首示众。
就算沈长乐占理,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也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沈长乐却浑不在意,唇边甚至漾开一抹笃定的笑意:“嬷嬷,你忘了我的身份吗?我是余杭程氏的外孙女,是即将嫁入永宁伯府的冢妇,父亲他——”
她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洞悉人性的锐利,“纵然再生气,再心疼林氏,也绝不敢将此事闹大,更遑论告官。”
孔嬷嬷依旧心有余悸:“可,可万一林氏不肯咽下这口气,暗中使坏……”
一直当透明人的赵嬷嬷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这也怕,那也怕,难怪,先太太年纪轻轻就没了。就是有你这等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蠢奴给害的。”
孔嬷嬷脸胀得通红,疾声怒斥:“你懂什么?这是在内宅,沈家乃官宦之家,素来重规矩纲常。父为子纲,若子女反击,或言语不敬,便是不孝,忤逆,轻则被请家法,重则失了名声,一辈子就毁了。你以为宗族礼法是儿戏?少把你江湖上那套快意恩仇使往大小姐身上使。”
赵嬷嬷讥笑道:“礼法又如何?纲常之道又怎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算个屁!”
她又例举几个江湖上的案例,父亲酷以虐待妻儿为乐,妻儿忍无可忍,联合儿女反击此獠,把人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
当时父亲也是暴跳如雷,要找来师门和家族宗老,把妻子沉塘,儿女重罚。
最终结局如何?
父亲受不了被妻子连续殴击的痛楚,也无法忍受此事传扬出去的后果屈辱,最终选择忍气吞声。
从此,这位性情暴戾的父亲,反而变成温柔丈夫,好脾气的父亲。
见孔嬷嬷似乎不相信,赵嬷嬷又举了个例子。
“也是继母凌虐继子,继子忍无可忍,联合外祖家,把继母打得几乎失去半条命,那男的,面对暴怒的岳家,屁都不敢放,最终还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从此,那继母再也不敢招惹继子。”
孔嬷嬷瞪眼道:“江湖中人,最不守法,最没规矩了。咱们大小姐不一样,大小姐是官家小姐,就必须要注重名声。”
赵嬷嬷不屑地道:“屁的名声,名声又能值几个钱?谁惹我不痛快,先干了再说。名声?只要我不在乎了,谁也耐何不了我。律法?哼,律法都是当权者定下的。对他们有利的,就写进律法,对他们不利的,就可劲地遮捂。咱们女人,如何与律法抗争?还不如自己解决,痛快!”
见孔嬷嬷还要反驳,她又说:“大小姐背靠余杭程氏,就算弄死了林氏又怎样,我赌沈坤非但不敢治大小姐的罪,说不定还会替大小姐遮掩。信不信?”
孔嬷嬷气得脸色铁青,想了半天,总算挤出一句话。
“谁不想快意恩仇?可你想过后果没?纵然大小姐无碍,可咱们这些狗腿子,一个都跑不掉。”
赵嬷嬷不以为然:“奴才的命也是命,主家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目露凶光,做出割脖子的动作。
孔嬷嬷笑她天真,赵嬷嬷则笑她胆小怕事,只有一辈子受人压迫的份。
孔嬷嬷说不过她,也不好说得太重,得罪了此人,只好找沈长乐评理。
沈长乐笑了笑,对赵嬷嬷笑吟吟地道:“嬷嬷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她望向正房方向,那里隐约还传来压抑的哭泣和呻吟。
她轻轻一笑,矜持又不屑。
“赵嬷嬷说得对。有我们那位深明大义的父亲在,这个哑巴亏,林氏她——咽也得咽,不咽,也得给我硬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