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回到桥洞，将湿衣服拧干后穿在身上。
此时正值初春，天气还很冷，寒意透过皮肤深入骨髓，冷得他直打哆嗦。
冷到他意识开始涣散，耳边嗡嗡作响，呼吸像火一样灼热，整个人陷入火炉。
生病了……早知道就快点回家……
他迷迷糊糊想着，眼皮越来越沉。
然而，就在他即将陷入昏迷时，桥洞外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喏，这还有个小的。”
粗狂的男声响起，子时勉强睁开眼，视线里是几个模糊的高大强壮的人影，走动时还能听见铁链相撞的声音。
人贩子。
他想要爬起来逃跑，可高烧让他的四肢酸软无力，刚撑起的半边身体就被人一把揪住后脖颈。
“放…放开我……”
子时挣扎着，但力气小得可怜，对方的大手禁锢着他，他的挣扎实在弱小。
“呦，还会说话，我一直以为是个哑巴呢，看来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另一个男人凑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长得还可以，好好收拾一下再卖，别把价格搞低了。”
子时的瞳孔骤然紧缩。
不……不要……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抓住捏他下巴的手，低头狠狠咬上去。
“嘶！狗崽子，找死！”那人痛呼一声，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子时的脑袋重重撞在石壁上，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他还想动手，身后的男子出声止住他，“行了，脸打破了要降不少钱，走吧。”
那人冷哼一声，将他打晕后便提着离开。
子时醒来时，手脚都被粗糙的铁链锁住，他脸色苍白，迅速打量周围。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霉味，墙角缩着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有的默默流着眼泪，有的已经麻木。
“醒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笑眯眯道：“别乱动，很快的。”
子时喉咙发紧，立马挣扎起来。
胖男人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招呼来两个壮汉，“按住她！”
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压住他的肩膀和腿，子时疯狂挣扎身体，“放开我！放开我！”
“妈的，给他灌药！”
混乱中，子时感觉到有人捏住他的鼻子，强迫他张嘴，灌下一碗苦涩的液体。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四肢无力，但意识却十分清醒。
烧红的烙铁从炭盆里抽出，泛着橙红色的光，在昏暗的地下室十分刺眼。
“以后你就是1号。”胖男人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脸，“脸不错，负责给我招揽客人。”
烙铁逐渐逼近，子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贴上皮肤。
“滋——”
皮肉烧焦的声音伴随着白烟升起，撕心裂肺的痛从肩膀蔓延。
“啊——！！”
子时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指甲深深扣进腐烂的木板，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胖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子时被扔回角落，他蜷缩着身体，伤口火辣辣的疼，隐约能听见旁边孩子们颤抖的啜泣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子时无力地趴在地面，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流出来，像一个被人抛弃的玩偶。
疼痛无时无刻啃噬着他的神经，之后的时间里，断断续续的还有许多孩子被打上烙印，皮肉烧焦的气味和惨叫声不停回荡在这阴暗的角落。
“痛吗？”
一道充满神性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响起，子时怔住，扫视一圈周围，孩子们都安静的休息，没人和他说话。
“愤怒只会灼伤你自己。”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贴在他耳旁呢喃，“试着宽容吧。”
宽容……？
子时在心里冷笑，他凭什么宽容？这些人渣根本不值得宽容！
艾瑟瑞尔感受到他内心的想法，耐心道：“我知道对此时的你来说宽容很难，想成为强者，疼痛是必经之路，但痛过后，你能选择不将这份痛苦加诸他人。”
“仇恨，只会让你变成另一个他们，变成第二个施暴者。”
艾瑟瑞尔的声音温和，子时觉得伤口的疼痛都缓解了几分。
但这些话还是忍不住让他愤怒。
这是要让他原谅那些畜生？
“不。”天使的声音平静，“吾是让你明白，愤怒是枷锁，而宽容是钥匙。”
子时不懂，明明他是受害者，凭什么要他原谅施暴者。
“宽容不是软弱。”艾瑟瑞尔继续道，“宽容是让你学会看透罪恶的本质，让自己不会沉沦其中。”
“你恨他们，是因为他们剥夺了你的尊严，但若你自同样的方式报复，你和他们又有何区别？”
子时愣住，一时间沉默起来。
“吾给你留下了一把钥匙，可以助你逃离这里的钥匙。”天使的声音再次响起。
子时突然感觉眼尾一阵灼热，接着便感觉好像有东西进入到了体内。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一把发着光芒的钥匙。
地下室突然再次响起烧焦声和惨叫声，子时缓缓闭上眼，不愿再看。
等到周围安静，子时才睁开眼睛，他看向离开的男人，目光瞥向炭盆，暗中捏了捏拳头。
他强撑着站起身，趁门口的守卫不注意，用钥匙解开束缚，立马将烙印钳拿在手中，一把推翻炭火盆。
门口的守卫听到动静，立马回头看。
“找死！！”
守卫扬起皮鞭就要打他，但地下室堆的稻草很快就升起浓烟，导致守卫看不清人。
子时趁机会立马将其他孩子的铁链打开。
“快走。”子时催促道，孩子们得到自由，立马一窝蜂往外跑。
守卫还想拦住他们，子时一把拿起火钳便印在他身上。
“啊！！！”
皮肉滋滋的声音响起，子时不再耽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直到跑到外面树林中，看孩子们都跑远了，子时才转身再次回到那座房子。
趁着众人在地下室灭火，子时默默找到易燃物放在所有可以逃离的出口，甚至运气很好的找到了汽油。
“你要做什么？！”天使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起来。
子时没回答，只是一味地倒着汽油，面无表情的将每一个出口泼上。
“子时！”天使的声音有些怒意，“这不是宽容！”
“我没说过要宽容。”子时从挎包中摸出那包发霉的火柴，擦了好多根，终于燃起一小窜火苗。
随着火柴坠落到汽油的瞬间，烈焰如毒蛇般迅速蔓延，很快便开始吞噬建筑。
子时站在燃烧的房屋外，火光映在他冷漠的瞳孔里，惨叫声和呼救声从火海中传出，“我也许能为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宽容，但我不能代替其他受害者宽容。”
子时垂下眸子。
天使沉默了许久。
“你救了无辜者，却又成了施暴者。”
祂的声音复杂，“这场试炼，平局。你得不到任何奖励，但也不会受到惩罚。”
随着祂的声音落下，子时的记忆突然恢复，他望着面前的火海，又侧头看了看肩膀上的烙印，轻笑一声，却带着一丝苦涩。
这算是弥补他的遗憾吗？
小时候的他可没这么幸运啊……
熊熊烈火映在他的瞳孔中，子时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虞筝和天使的话。
[仇恨，只会让你变成施暴者。]
“宽容试炼……”他轻声呢喃，似乎在思考什么。